李白五古《赠从孙义兴宰铭》读记
(小河西)
此诗作于上元二年(761),时李白客宣州。义兴:义兴县。今宜兴市。【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25:“常州,晋陵。紧。……管县五:晋陵,武进,江阴,无锡,义兴。……义兴县,紧。北至州一百二十里。”】从孙李铭:事迹不详。亚相李公:李峘:宗室大臣,吴王李恪曾孙,吴王李琨孙,信安郡王李祎长子,贤相李岘兄长。【《旧唐书-李峘传》:“李峘,太宗第三子吴王恪之孙。……属禄山之乱,玄宗幸蜀,峘奔赴行在,除武部侍郎兼御史大夫。俄拜蜀郡太守、剑南节度采访使。……乾元初兼御史大夫,持节都统淮南、江南、江西节度、宣慰、观察处置等使。二年,以宋州刺史刘展握兵河南,有异志,乃阳拜展淮南节度使,而密诏扬州长史邓景山与峘图之。时展徒党方强,既受诏,即以兵渡淮。景山、峘拒之寿春,为展所败。峘走渡江保丹阳,坐贬袁州司马。”上元二年六月李峘被召回长安。】中丞李公:名不详。
赠从孙义兴宰铭(李白)
自注:亚相李公重之以能政,中丞李公免罢以移官
天子思茂宰,天枝得英才。朗然清秋月,独出映吴台。
落笔生绮绣,操刀振风雷。蠖屈虽百里,鹏骞望三台。
退食无外事,琴堂向山开。绿水寂以闲,白云有时来。
河阳富奇藻,彭泽纵名杯。所恨不见之,犹如仰昭回。
【注释】茂宰:县官敬称。《和伏武昌登孙权故城》(齐-谢朓):“雄图怅若兹,茂宰深遐睠。”《送赵十七明府之县》(杜甫):“连城为宝重,茂宰得才新。”天枝:皇族后裔。《化城寺大钟铭》(李白):“公名有则,系玄元之英蕤,茂列圣之天枝。”
吴台:春秋吴王阖闾所筑之姑苏台。
操刀:喻执掌。《武昌宰韩君去思颂碑》:“操刀永兴,二邑同化。”
蠖(huò)屈:形容像尺蠖一样屈曲;喻人不遇时屈居下位或退隐。《云赋》(晋-成公绥):“龙伸蠖屈,蜿蝉逶迤。”《哭刘敦质》(唐-白居易):“龙亢彼无悔,蠖屈此不伸。”
百里:古时一县辖区约百里,后称县宰为“百里”。《后汉书-循吏传-仇览》:“枳棘非鸾凤所栖,百里岂大贤之路?”
三台:借指宰辅重臣。《晋书-天文志上-中宫》:“三台六星,两两而居……在人曰三公,在天曰三台”。古人相信天人感应,认为三台星相应于人间三公。唐时太尉、司徒、司空合称三公。《献从叔当涂宰阳冰》(李白):“虽无三台位,不借四豪名。”
退食:退朝后而。《羔羊》(诗经):“退食自公,委蛇委蛇。”
琴堂:《吕氏春秋-开春论》:“宓子贱治单父,弹鸣琴,身不下堂而单父治事。”后以琴堂指县官治理公事的地方。
河阳:晋潘岳曾任河阳县令,后多以河阳指称潘岳。《为人祭李舍人文》(唐-王维):“名高江夏之童,貌夺河阳之美。”奇藻:奇异的辞藻。《初夏日幽庄》(唐-卢照邻):“知君振奇藻,还嗣海隅芳。”
彭泽:彭泽县令陶潜。《宋书-隐逸列传-陶潜》:“执事者闻之,以为彭泽令。……郡遣督邮至,县吏白应束带见之,潜叹曰:'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。’即日解印绶去职。”
昭回:星辰之光的回转;指星辰。《云汉》(诗经):“倬彼云汉,昭回于天。”《老人星赋》(唐-杨炯):“昼观云物,夜察昭回。”
【诗意串述】此诗首十六句赞李铭。天子思念精明能干的县令,皇族得到了李铭这样的英才。如同皎洁明朗的清秋之月,卓然独立映照吴地楼台。下笔能写出锦绣文章,处理政务犹如疾风振雷。虽屈曲为一个小小的县令,有望鹏程万里荣登三台。下班后别无它事走进琴堂,你的琴堂面向青山张开。绿水悠悠寂静无声,白云有时也会飘来。像河阳令潘岳一样诗文奇异,像彭泽令陶潜一样放纵酒杯。所恨俺没亲眼看到,犹如仰望天上的星辰。(显然,李白没到义兴县。)
元恶昔滔天,疲人散幽草。惊川无恬鳞,举邑罕遗老。
誓雪会稽耻,将奔宛陵道。亚相素所重,投刃应桑林。
独坐伤激扬,神融一开襟。弦歌欣再理,和乐醉人心。
蠹政除害马,倾巢有归禽。壶浆候君来,聚舞共讴吟。
农人弃蓑笠,蚕女堕缨簪。欢笑相拜贺,则知惠爱深。
历职吾所闻,称贤尔为最。化洽一邦上,名驰三江外。
峻节贯云霄,通方堪远大。能文变风俗,好客留轩盖。
他日一来游,因之严光濑。
【注释】元恶:刘展。上元元年十一月刘展之乱爆发,二年正月平。
疲人:疲困之民。《西征赋》(晋-潘岳):“俄命予以末班,牧疲人于西夏。”幽草:幽深草丛。《何草不黄》(诗经):“有芃者狐,率彼幽草。”
惊川:湍急的河流。恬鳞:恬静的鱼。《庚子岁避地至玉山酬韩司马所赠》(唐-独孤及):“沧海疾风起,洪波骇恬鳞。”
会稽耻:春秋吴王夫差兵围越都会稽,越王句践称臣请和,夫差乃罢兵而归,是为“会稽之耻”。【《史记-越王句践世家》:“吴既赦越,越王句践反国,乃苦身焦思,置胆于坐,坐卧即仰胆,饮食亦尝胆也。曰:'女忘会稽之耻邪?’”】
宛陵:宣州。《元和郡县图志》卷28宣州(宣城郡):“宣城县,望。郭下。本汉宛陵县,属丹阳郡,后汉顺帝置,至晋属宣城郡。”
亚相:秦汉时御史大夫为丞相之副。唐人因以为御史大夫别称。
投刃应桑林:形容才干杰出。《庄子-养生主》:“庖丁为文惠君解牛,手之所触,肩之所倚,足之所履,膝之所踦,砉然向然,奏刀騞然,莫不中音。合于桑林之舞,乃中经首之会。”成玄英疏:“《桑林》,殷汤乐名也。《经首》,咸池乐章名,则尧乐也。”
独坐:唐人以为御史中丞之别名。【《后汉书-宣秉传》:“宣秉字巨公,冯翊云阳人也。……建武元年,拜御史中丞。光武特诏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、尚书令会同并专席而坐,故京师号曰'三独坐’。”】
弦歌:弦歌宰。称以礼乐教化百姓的县令。《论语-阳货》:“子之武城,闻弦歌之声。”朱熹集注:“时子游为武城宰,以礼乐为教,故邑人皆弦歌也。”
蠹政:败坏的朝政。《后汉书-宦者传论》:“败国蠹政之事,不可殚书。”
壶浆:箪食壶浆。《孟子-梁惠王下》:“箪食壶浆,以迎王师。”竹篮中盛着饭食,壶中盛着酒浆茶水,以欢迎王者的军队。
惠爱:犹仁爱。《韩非子-奸劫弑臣》:“哀怜百姓不忍诛罚者,此世之所谓惠爱也。”《后汉书-冯衍传上》:“惠爱之诚,加乎百姓。”
化洽:教化普沾。《司空文烈侯杨公碑》(汉-蔡邕):“功成化洽,景命有倾。帝乃震恸,执书以泣。”《三国志-魏志-苏则传》:“若陛下化洽中国,德流沙漠,即不求自至,求而得之,不足贵也。”
峻节:高尚的节操。《陶征士诔》(南朝宋-颜延之):“若乃巢高之抗行,夷皓之峻节。”
通方:通晓道术;通晓为政之道。《汉书-韩安国传》:“通方之士,不可以文乱。”颜师古注:“方,道也。”
轩盖:带篷盖的车;显贵者所乘;借指达官贵人。《咏史》(南朝宋-鲍照):“明星晨未稀,轩盖已云至。”《晋平西将军孝侯周处碑》(晋-陆机):“轩盖列于汉庭,蝉冕播于阳羡。”
严光濑:严光钓濑。严光,字子陵,与光武帝同游学,及光武即位,乃变更姓名,隐居富春山,耕钓以终。《后汉书-逸民传-严光》:“除为谏议大夫,不屈,乃耕于富春山,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。”李贤注引顾野王《舆地志》:“桐庐县南有严子陵渔钓处,今山边有石,上平,可坐十人,临水,名为'严陵钓坛’也。”
【注释】接着十二句写刘展之乱中的李铭。昔日叛乱首领罪恶滔天,使困苦百姓离散于幽草。湍急河流中哪有闲静的鱼,整个宜兴县罕见遗老。(刘展之乱对义兴的影响。)县令李铭立誓要雪“会稽之耻”,他带着人马奔上宣州之道。(李铭弃城逃走。但李铭逃奔宣州,李峘也曾逃奔宣州。)御史大夫李峘素来看重,知道他执政犹如庖丁解牛能应《桑林》。御史中丞感伤于他激越昂扬,心领神会特别为其敞开胸襟。(李铭弃城逃走本来要贬官或移官的,由于御史大夫李峘“重之以能政”,御史中丞李公便“免罢以移官”,官复原职。)欣慰的是李铭再次担任义兴县令,教化百姓的礼乐再次陶醉人心。“蠹政”十六句想象李铭再次担任义兴令情形。除去害人之马和败坏的朝政,像禽鸟倾巢而归,避地异乡的百姓倾巢返回。百姓箪食壶浆等候欢迎县令,官民聚集一起歌舞相庆。农人高兴丢弃头上的蓑笠,养蚕女兴奋掉落头上的簪缨。欢声笑语相互拜贺,由此知道县令仁爱之深。俺所了解的各位官员,被人称贤的你为第一。教化百姓使一邦和谐,声名传扬到三江四海。高尚的节操横贯云霄,通晓为政之道一定能发扬光大。富有文采可移风易俗,热情待客能留住“轩盖”。末二句以前往隐居收结。有一天或将到义兴游,趁机像严光隐居钓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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